風雪夜歸人
那個人,頭戴斗笠,或撐一柄傘,身上背著包袱,在風中和雪中,踩著歪歪斜斜的足跡走遠了,消失在曠野。
風雪夜歸人,是詩和畫,是一個背影,一團霧,一種讓人癡迷的意蘊。
風雪夜歸人有一種孤獨與迫切,他歸心似箭。窗口昏黃的燈光在夜晚被放大了無數倍,那個人點一爐火紅的炭火,燒一壺咕嚕翻滾的茶水,在家中等他。
經過的路上,有半掩半閉的小酒館,在寒夜飄出一線光,里面溢散熱氣和酒香。但這些都無法吸引他。他走得頭頂冒汗,在所走過的路上,凜冽的空氣中,有他呼出的一團熱氣。
在我精神的雪野,走過幾個超脫的人,他們是從古代走來的風雪夜歸人。
“日暮蒼山遠,天寒白屋貧。柴門聞犬吠,風雪夜歸人?!鼻昵暗奶瞥娙藙㈤L卿趕路投宿山中人家,夜幕降臨,連綿的山巒在蒼茫的夜色中變得更加悠遠。天氣寒冷,眼前幾間簡陋的茅屋也顯得清貧。半夜里,忽然傳來一陣犬吠,把他從夢中驚醒,睡眼惺忪地從窗口望過去,原來是房子的主人冒著風雪回家了。
有著類似經歷的,還有詩人戴叔倫。他在《除夜宿石頭驛》里感慨:“旅館誰相問,寒燈獨可親。一年將盡夜,萬里未歸人?!边@時他正在趕往故鄉(xiāng)的路上,沒來得及在除夕趕到家,心生悲切。夜歸,是風雪無阻地趕路,但滯留旅舍里不得歸,自己的內心也遭遇了一場大雪。
這境遇,另一個叫崔涂的詩人也遇上了,“亂山殘雪夜,孤獨異鄉(xiāng)人”。跋涉在崎嶇又遙遠的路上,客居在萬里之外的荒涼之地,殘雪映寒夜,對燭夜坐,他這異鄉(xiāng)客,離親人越來越遠,孤獨地在漂泊中度過除夕夜。
我便想象,在某個冬天的傍晚,我攏著袖子出門應酬。有個朋友在城河對岸喊我,雖然近在咫尺,我還得繞半個城,才能到他家喝酒。品咂完桌上的小魚燒咸菜,已是深夜,屋外不知什么時候起風了,還飄著雪花,我踏著薄雪,高高低低地走回家。
一場大雪,把一個回家的人,成就得那么美。把一種歸家的情愫,安排在一個風雪天,似乎就很合適。
夜歸的天幕上,雪花亂舞,可以回首這個人在這一年所做過的事?;丶业穆飞?,有他這一年的喜和樂。此時,萬籟俱寂,一個人在走路,能聽到自己的心跳和腳步聲。
寒夜、風雪,這兩個詞扯在一起,是兩個容易讓人敏感的意象,它使人的內心柔軟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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