茶粥一涼,心神安寧
熱天涼食,當推茶與粥。茶涼,心靜;粥涼,心定。茶粥一涼,便心神安寧。
炎夏,菡荷盛開,此時古人制作荷花茶,以博清涼。荷花茶去燥降火,讓人在熱浪翻滾時,端坐于樹蔭下,悠閑品飲,覓得一份清涼。荷花茶的做法,明代顧元慶《茶譜》里有較詳細的記載:“于日未出時,將半含蓮花撥開,放細茶一撮,納滿蕊中,以麻皮略縶,令其經(jīng)宿。次早摘花,傾出茶葉,用建紙包茶焙干。再如前法,又將茶葉入別蕊中。如此者數(shù)次,取其焙干收用,不勝香美。”讀之,恍然大悟,原來并不是以荷花泡茶,而是將茶葉置于荷花間借味,飽吸花香清氣的茶葉,遇水后,在杯中緩緩釋放。從荷花中取得植物真味,茶味清甘舒爽,整個制茶過程,亦是兩袖生風,自有風雅。
此種江南妙物,沈復《浮生六記》亦有描述:蕓娘于夏夜將少量茶葉置入小紗囊中,安放于初綻的荷花中心,待次日晨光初照時取出,以清澈的天泉水沖泡,茶香與荷香交織,氤氳一片。
遙想古人制作荷花茶,透過天光浮云,恍若看見二三身影,于清晨微風輕拂荷塘時,身著一襲布衣,人立荷葉叢中,手挎竹籃,目光移游,挑選可放茶葉的花盞。那些半開的荷花,因花氣濃郁純凈,便慢慢融合到茶葉之間,茶未吃,鼻息便掠過荷花茶的清雅香氣。
與古人一壺雅趣十足的荷花茶相比,吾鄉(xiāng)的大麥茶算得上是粗糲、樸實。炒熟的大麥,一小把放入杯中,沸水沖泡,麥粒翻浮,飽吸水分后,沉于杯底,稍稍靜置,麥粒泛一層茶漿,輕輕搖晃,茶澤四散開來,稍稍,整個杯中有咖啡色。
那種獨特焦香,是谷物炒熟后固有的香氣,在茶水間穿透。飲之,能撫慰熱風烈日下焦灼的心情。
舊年,入伏后,鄉(xiāng)下親戚常送來一小袋大麥茶,后來去超市或糧店買。超市里的,包裝精致,用小瓶裝。糧店里的粗獷一些,裝在編織袋里,可以散稱,價格低廉,我喜歡買一些大麥回來泡飲。麥粒經(jīng)泡,泡上三四遍后,麥香、焦香猶在。
竹針茶,撥竹葉的芽芯,放在杯中入沸水浸泡,茶中有竹葉的清香。童年的故鄉(xiāng),鄰居家的祖屋旁,有一片小竹園,生長著那些纖細的竹。彼時,我們常常溜進竹園里撥那種青青嫩嫩的竹針帶回去泡。一把竹針,在沸水中泡開,嫩綠清亮的茶湯中浮著,歷歷分明,甚是養(yǎng)眼。伏天飲竹針茶,讓人想起一小片青青綠綠,光影通透的竹園,以及從竹園刮來的一股清風。清風香茶,不亦樂乎。
涼茶之外,亦有涼粥。
糝兒粥,即大麥粥,午后煮好,將鍋置水盆中,待自然涼透,手捧一碗,佐一碟小菜,咕嚕有聲地喝。涼透的糝兒粥,有麥之清香,加之不薄不稠,苦夏口燥,喝上一碗,既解饑又解渴,自生清涼。
蟬鳴聲聲中做糝兒粥,剩飯用水煮沸,把事先準備好的大麥粉清水攪拌成薄稀糊,倒入鍋中,一邊倒,一邊用勺子攪,攪勻后,文火煮一會兒,一鍋色澤呈棕褐色的糝兒粥便很快做成。
兒時見外婆煮好糝兒粥后,將鍋置于注滿井水的盆中。井水的清涼,慢慢沁入粥中,粥隨水涼,放上半個時日,就可以盛上一碗,坐在夕陽落暮里,當晚餐。
涼透的糝兒粥喝起來清清涼涼的,一小碗下肚,便饑渴俱消,體力恢復,心緒平靜。
歲有冷熱,寒暑易替,一簞食,一瓢飲,天地、情感隨之調(diào)節(jié)溫度。遇見茶粥,心存感恩,內(nèi)心一片豐盈清涼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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